5月12日,一则北京女大学生安安(化名)在张家界天门山翼装飞行失联的消息引发关注。5月18日上午,失联近6日的安安被找到了,已不幸身亡。这个95后女孩带走了梦想,也带走了父母余生的快乐。安安出事前,国内对于这项“死神运动”了解甚少。安安出事后,媒体报道大多针对安安个例挖掘,某些特评观点甚至偏执。而在笔者看来,年轻生命的逝去首先应该引发的是对国内业余翼装飞行安全性的思考,而不是去纠缠翼装飞行与人生价值能否画上等号这个问题。
带着探索国内翼装飞行现状探索的目的,PP体育记者采访到了有着6年红牛翼装飞行世锦赛赛事负责经验的翼装飞行专业人士,关于翼装飞行的死亡率,关于安安没有打开的降落伞,关于中国混乱的翼装飞行市场,关于飞行圣地天门山,关于翼装飞行培训市场,都在这篇文里。

“死神运动”在中国的兴起和发展
翼装飞行赛事资深专家(后文简称资深专家):翼装飞行在中国大概从2012年萌芽,2016年以后进入增长期。随着2011年Jeb穿越天门洞,以及翼装世锦赛在天门山举行,开始被国内认知、了解,有实力有兴趣的人开始尝试。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国内首先开始兴起跳伞,翼装飞行的人群是和跳伞运动人群高度重合,因为必须要先会跳伞,才能飞翼装。
国内有多少人在玩翼装飞行?什么人在玩翼装飞行?
资深专家:目前国内大概几千人在玩翼装飞行,包括各类初学者新尝试翼装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判断,因为翼装飞行是过于新的一项“运动”,不要说在国内,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严格意义上正规的行业协会,所以也就没有专业的运动员注册等统计数据。之前在张家界天门山举办翼装飞行世界锦标赛的WWL世界翼装联盟算是一个相对正规组织,但同时还有其他的翼装组织,不过都不是绝对的权威。针对国内翼装,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组织,也没有太多可靠数据去查询。基本都是靠圈子和圈子。
至于国内什么人在玩翼装飞行,大多是20-40岁,男性为主,早期的翼装飞行员,有些是从专业滑翔伞或者跳伞运动员转过来的,所以不一定学历高。但是近几年开始加入的爱好者,应该具备一定的学历,这和极限运动的人群是有共通之处的。而且学习翼装飞行,学习跳伞,需要一定经济实力,门槛较高,学历高能够对应到不错的经济收入,才能够支持翼装飞行。还有一些就是自身家庭条件优越的爱好者。

天门山!翼装飞行的圣地还是墓地?
资深专家:天门山被誉为“翼装飞行圣地”,飞行难度很高,要求也很高。完全不适合初学者,完全不适合只飞过高空翼装飞行的人。适合具备很丰富经验的低空翼装飞行员,低空翼装飞行经验应至少在300次以上。且十分熟悉、仔细研究过飞行线路。
因为天门山毕竟是山区,不是平原地带,气象条件复杂,多变。一旦发生意外,救援难度高。空域中游览车,有很大风险。山体林立,有视觉干扰。甚至因为是森林公园,极端概率下还有可能遇到鸟击。

国内业余翼装飞行业存在的漏洞?
资深专家:最重要是没有专业的培训、运营机构;没有太多专业的翼装飞行运动基地。整个链条上相应的环节都比较缺少。比如没有专业场地(这个很复杂,和跳伞培训一样的问题,涉及空域审批等等),没有专业教练,没有教学流程,没有产品售卖等相关外围产业,没有安全标准,没有资格认证。所以在国内飞翼装飞行其实比较困难。
翼装飞行的培训主要在美国,阿联酋迪拜、俄罗斯也有。
要飞翼装不便宜,因为首先要跳伞满200跳才能学,最便宜的是俄罗斯的基地,一跳(跳伞)100-140元人民币,租跳伞装备每跳40-60元人民币,叠伞要省钱肯定就自己叠了,考证需要另外收钱,也就是说,跳伞跳满200次才可以达到学习翼装飞行的门槛,那么加上吃住和来回机票以及跳伞需要的费用,最起码要10万人民币。这10万人民币也可以看做学习翼装飞行的门槛。当然,在美国学习要更贵。

翼装飞行的死亡率真的高达30%吗?
资深专家:这个数据我并不认为非常客观,这样的数据在很多年前就有出现了,但是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出处,可能更多是以前的经验感知。2012年以前,全球参与翼装飞行的人确实不多,可能也就是几百人。近几年在逐渐增长,不可能只有600人。
死亡率我不知道是怎么统计的,客观上也不信任这个数据。
但从我认知的运动员的情况看,确实风险比其他运动大,死亡率更高。在我已知的约30-40位翼装运动员中,已经有7人去世。
就像有人喜欢足球,有人喜欢篮球一样。
尽管危险但是翼装飞行的热度却在逐年升温,能从事这项运动的,都是热爱极限运动,都是想要追求更高的乐趣,更极致的体验,体验别人所不能体验的快感。而且翼装飞行从某种角度上完成了人类飞翔的梦想。想象一下,能够在空中,以很高的速度滑翔飞行,还是很令人兴奋的体验。所以选手们追求这种体验,追求征服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获得关注。

给翼装飞行爱好者的忠告
资深专家:不要急功近利,脚踏实地的前进。
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事,要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认识。
不要冒险,不要冒险。
如果仅仅是爱好者,喜欢玩,那就好好玩,飞飞高空翼装飞行就好,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但不要被其他怂恿,吸引,去做危险的飞行。
如果立志成为专业翼装飞行运动员,进行低空翼装飞行,那就严谨的按照流程训练。积累经验,积累飞行次数,场地条件也由易到难,不要一下步子迈得太大。多与国内外高水平运动员交流,成为一个好的翼装飞行运动员。
不要去做过于冒险的挑战,除非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团队,足够的后勤保障支持。

关于“安安没有打开的降落伞”
张家界天门山遇难翼装飞行女孩搜救结果最终通报为“降落伞未打开”。
对于这个通报结果,专家给出的回应只有四个字:无可挽回。
资深专家:总的来说,高空跳伞和高空翼装飞行,其实风险不大,已经很完善了,主伞副伞、高度计等等,再加上空中时间长,一般有人伴飞,风险不是很大。
但低空跳伞和低空翼装飞行就真是玩命的极限运动了,完全两个概念。低空跳伞也叫“BASE jump”,BASE的意思就是,高楼(Building)、高塔(Antennae)、大桥(Spans of Bridge)和悬崖(Earth)这四个英文单词的开头字母组成,而它们就是适合开展这项运动的四种固定地点。听上去就很危险了,在很多国家其实都是非法的,禁止的。
因为高度低,所以只有主伞没有副伞,因为压根也不会有拉开副伞的机会,主伞不开,就没时间了,到地面了……低空翼装飞行意思差不多,但是因为还要有水平飞行,风险更大。一旦出问题,没什么补救机会。只要起飞,运动员的生命就靠一把降落伞。所以低空翼装飞行的运动员,他们降落伞都必须自己叠伞,绝对不让其他人碰,叠的过程中也极少与人交谈,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伞安全,当然也是自己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所以,低空翼装飞行,基本是个人行为,或者小组织行为,飞行员要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愿意飞这个山,就去飞。
安安的这次飞行起跳高度海拔2500米,原则上算高空翼装了,但是因为在山区,最终坠地点海拔900米,高差1600米,其实也不算严格意义的高空翼装,而且山区飞行环境太复杂,不能单一从高空还是低空来判断安安这次飞行的难度。

记者语
安安走了。安安的好友说:“愿你化作鸟”,安安生前说:“为自己而活,不后悔”。
如果安安知道,天门山将成为自己的最终归宿,那么笔者真的很想问问安安:“放下爱自己的父母亲人,放下才刚刚开始的美好人生,纵身一跃,真的不后悔吗?”
当然,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这几天,关于安安的报道,从最初“白富美天门山玩极限香消玉殒”,到后来“仰望星空的人不应被嘲笑”,网上评论风头两极分化。嗔怪安安不敬畏生命和力挺安安生命精彩的两方争执不下,但笔者看来,无论观点如何首先都不该忘记安安离世的悲剧,与其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评论,不如认真总结“血的教训”来的重要。
如果年轻生命的陨落阻止不了后来者飞向天空的梦想,那么就请“安安们”,在下一次跃下悬崖之前,再多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哪怕临阵退缩也并非失败。余生很长,何必拿自己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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